日本新任首相石破茂有可能宣導在日美之間建立一個與美韓「核磋商小組」(Nuclear Consultative Group,NCG)類似的(集體安全)機制,以便為應對可能出現的核戰緊急狀態作出規劃。

很明顯,石破茂宣告「亞洲版小北約」的企圖昭然若揭。是否真實建立「亞洲版小北約」的集體安全組織或機制,不是日本、韓國或其他周邊國家例如澳大利亞、紐西蘭、印度或加拿大所能片面決定,完全取決於美國。

而可能影響美國是否建立「亞洲版小北約」決策,又取決於美國在烏克蘭戰場的進程、以及美國是否正式介入中東事務有關。

怪異的「軍事全球化」

1949年3月簽訂《北大西洋公約》之後,宣告北約成立,這個由美國領導的集體安全組織擔負整個西歐大陸的安全,踏出近代「軍事全球化」的第一步。

期間出現一股「逆流」,也就是法國核武。事實上,法國核武並不是反對美國核武,而是作為美國核武的補充,也就是以法國發射(戰術)核武的不確定性,來增強整個北約核武嚇阻的可信度。

川普總統開打美中貿易戰,等於宣告全球化已死。正當去全球化浪潮方興,卻又捲起另一股全球化浪潮:由北約所引領的軍事全球化。軍事全球化始自於1996年北約東擴,東擴的結果顯而易見,直接導致烏克蘭戰爭。

若不是美西方國家受困於烏克蘭戰場、要不是以色列與什葉派「抵抗之弧」糾纏不清,相信於2022年建立的QUAD運動(可稱之為亞洲版小北約),將可順利擴大到亞洲。這可說是反全球化浪潮中的一股「全球化逆流」。

我們始終相信,2023年10月的「阿克薩大洪水」行動受到某些國家的支持,此次伊朗對以色列發射了約200枚極音速導彈說明了一切。

伊朗怎麼突然間就獲得了連美軍都無法完全掌握的極音速導彈技術的呢?好像連胡塞武裝也具備了射程達2000公里、足以打擊以色列的導彈。雖然傳呼機爆炸消滅了真主黨的基層領導,對講機爆炸消滅了中層幹部,最後一擊是炸死真主黨領導人納斯魯拉。但只要抵抗意志未被以色列毀滅,抵抗組織會一直出現的。現在,迦薩走廊的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呢...

睚眦必報的以色列毫不考慮跳入渾水。憑藉優勢兵力與美國支持,以色列在戰術上無疑是成功的;但在戰略上,以色列的好日子不再復返,而將陷進無止境的游擊戰泥淖。美國面臨是否以地面部隊介入的窘境:如果介入,將陪著以色列一起打泥巴戰;若不介入,眼見以色列陷入泥潭又捨不得。

想要解決抵抗之弧的重點只有一個:伊朗。解決伊朗問題不能使用武力,以色列根本搆不著伊朗,中間還得穿越敘利亞和伊拉克,只能空襲。美軍也辦不到,因為美軍毫無能力以武力佔領伊朗,也只能空襲。一旦美軍親自下場中東,不但將失去烏克蘭戰場的主動權,自己也將陷入第二個阿富汗墳場;而遠處的「亞洲版小北約」還殷殷望著美國。

北約在中東絕對使不上勁,搞亂中東局勢的始作俑者是美國,解鈴還需繫鈴人。如果美國不改弦易轍,從根本上放棄分化伊斯蘭世界的路線,也就是中國人所強調的融合哲學,莫說中東亂局沒得解,連烏克蘭也將保不住。

只要美國深陷兩條戰線的困局,那就無暇顧及「亞洲版小北約」,石破茂的集體安全呼籲也是哀毀骨立。別忘了,北約一直都是美國操縱的玩偶,未來的「亞洲版小北約」也是。

軍事擴張必然導致帝國衰敗

羅馬帝國在擴張時期,都是自己親手操辦管理制度,例如帝國建立元老院、共和制、君主制等。大概美國不想走向羅馬帝國的老路,朝向集體安全機制發展,例如北約。這個集體安全機制的基礎就是諸多國家利益的總和,這是美國拉攏盟國對外採取軍事行動的做法。

例如北約東擴祭起了民主與自由的大旗,民主自由是建立在集體利益的基礎之上,而所謂的集體利益根本就是美國利益。美國之所以能夠在集體安全框架中貫徹其意志,靠的就是利益蠱惑與制裁。

烏克蘭就是如此。烏克蘭本就有親美派與親俄派,2004年橙色革命激化了衝突,在推翻了親俄的亞努科維奇之後,20年的動蕩僅僅是為了北約這個虛幻的集體安全利益,後來幾任親美的總統把國家前途和北約交易,終於徹底撕裂了這個不幸的國家。

如果我們把美國治理(Pax Americana)比喻為帝國治理的話,在許多情形之下,美國堪與羅馬帝國比擬,許多美國知識界提醒美國不可走上羅馬帝國的路子,耶魯大學教授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就是其中之一。

甘迺迪指出,「美國不會立即衰落,但若持續過度擴張,特別是軍事擴張,美國將變得相對衰落,除非同步發展經濟(產業而非金融)(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conomic Change and Military Conflict from 1500 to 2000)。

大國的經濟基礎決定了它在國際的相對地位,只要美國能夠持續把足夠的資源投入到經濟成長方面,就能維持強國地位。大國崛起大體上是遵循這個發展的路子。

然而,當美國意識到自己正在走下坡路,會察覺到國際環境的「不安全性」,並本能地將更多的資源花在軍事之上,投入在經濟或生產性的資源就會下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採取重商主義(Mercantilism)的方式斷絕與對手的經貿往來,因為重商主義認為國家富強是建立在敵國衰弱的基礎之上:美國所以逐漸衰弱,是因為中國搶走了美國人的午餐。

軍事部門一向是個「消費者」,傳統上我們認為軍事部門的生產力等於零,如果軍隊真的具有生產力,那是在戰爭時期,無論是保家衛民或者掠奪對手資源。只有美國能夠把軍事和軍工複合體以及國會議員有機的結合在一起,成就了今天的「美國治理」。

當天平向非生產性的軍事部門傾斜得過於嚴重時,國內經濟必然會被拖垮,而導致軍費大幅攀升,最終使國家經濟不堪重負,這就是美國走向長期衰落的開始。

終將失敗的「亞洲版小北約」

本質上,烏克蘭戰爭是泛基督教世界的內鬥,以清教徒和天主教徒為主的北約東擴、以及東正教徒的西擴。但是北約要的更多,不只是東擴到烏克蘭,還要東擴到亞洲。中東亂局的根源則是伊斯蘭教與猶太教之爭,若以軍事手段解決宗教問題,只會帶來動亂。

和十字軍東征一樣,基督教世界所要打擊的對像是異教徒穆斯林,而這次大小北約所要打擊的物件是非民主自由的「異教徒」俄羅斯與中國。

從地緣政治的觀點來看,就是海洋包圍大陸的衝突;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就是重商主義的霸權對抗自由貿易;從世界格局來看,就是對西方所建立現有秩序的顛覆與重建;就思想上而言,是霸權思想與王道思想的競爭。

這就是為什麼在全球化浪潮退卻之際,大北約卻從大西洋經由印度洋、最終抵達太平洋和小北約聯繫在一起,成為軍事全球化的先鋒。問題是,這種軍事擴張的代價是什麼?答案很簡單,軍事擴張的代價就是巨額赤字。巨額赤字必然削弱而非加強國家安全,即使軍事擴張可以得到潛在利益例如霸權。

擴張這個名詞是泛基督教世界的共同語言,俄羅斯也曾經是擴張主義的健將,如今中俄兩國被西方國家打在一起,絕非是因為文化或其它因素,純粹就是現實的國際利益。

反制利益政治只有一種做法:維持道德的制高點。這個世界被利益政治荼毒已久,是時候在這個汙穢骯髒的局勢中,加入些許道德因素了。

結論

石破茂的願望只是短期的飲鴆止渴,救不了遠火,雖然現階段日本需要美國,如同當初歐洲國家需要美國核子保護傘一樣;但就長期而言,甘願和咫尺的中國為敵,卻看著遠在天際的美國,不禁令人懷疑日本還有戰略家嗎?

眼前的世界局勢是混亂的毋庸置疑,但是無形中崛起的力量卻是明顯易見的。當大家熱衷於檢討Pax Americana的時候,也應該開始看看Pax Sinica(中國治理)的內涵了。

(作者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研究員,法國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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